第144章 连环索命（六）

武士英一死，狱中应桂馨开始百般抵赖，拒不承认刺杀宋教仁的事。应桂馨是青帮大*佬，他在狱中过得非常舒服，不仅好吃好喝，还能吸食鸦片。没过多久，便在徒众的操作下越狱而出。当时，南北已经打成一团，没人去特别在意他。应桂馨逃到青岛租借躲了一阵，过了一阵他发现外面已经风平浪静，这家伙居然跑到北京的八大胡同住了下来。应桂馨喜欢住妓院，外号叫“硬枪”，这名字很黄、很暴力。应桂馨还京期间，还发了一份要求政府“**冤狱”的通电。袁世凯是一国之尊，当然不会去回应一个兵痞的诉求，那显得多没身份？八大胡同是一个销金窟，应桂馨住了一些日子之后，已经身无分文，他便直接去总*统府门口撒泼要钱，正好被大公子袁克定给碰上了。袁克定立即袁世凯汇报了这件事，袁世凯很生气，他指示袁克定，抓紧把这个恶棍给处理掉。很快，四个彪形大汉出现在应桂馨经常光顾的妓院中，要对其进行抓捕。应桂馨怎么说也是“间谍”出身，趁乱逃出八大胡同，坐上了从北京开往天津的火车。正当他暗自庆幸逃出生天的时候，有两名侦探跟上了他。这两人侦探名叫郝占一、王双喜，郝占一还是侦探长，两人一不做、二不休，在车上用匕首结果了应桂馨。应桂馨的死属于自己找死，他不知天高地厚，公然跟当局叫板，袁世凯的眼里能揉进沙子吗？

侦探在京津车厢里公然杀人，影响很恶劣。郝占一、王双喜被逮捕，但不仅没有被治罪，很快被天津警察厅厅长杨以德释放。袁世凯命郝占一、王双喜到陕西接受任用。两人以为为总*统办了事，会受到重用。没想到刚到陕西不久，郝占一就被督陕的军政执法处处长陆建章给杀了。王双喜当时就吓疯了，一会说看到了宋教仁，一会又说看到了郝占一、应桂馨，总之疯话不断，不久之后也一命呜呼。神奇的是，杀郝占一的陆建章在几年之后又被人找了个理由给杀了，而且杀陆建章的人又被人杀，这是后话。

洪述祖在青岛租界躲了很久，虽然躲躲藏藏，但是总算保住了命。四年之后，这件事的热度也就过去了，人们也不再关注这件事。洪述祖不甘寂寞，从青岛租借到上海溜达。结果冤家路窄，正好被宋教仁的儿子宋吕正给碰上了，当即将他扭送到上海法院，又被押解到北京。那时候，北京城的主人已经是段祺瑞、黎元洪。洪述祖被判了无期监禁。他不服判罚，向大理院（最高法院）提起上诉。不久之后，大理院收回了对其无期监禁的处罚，改判绞刑处死。看到这份判罚，洪述祖顿时石化，他以为上诉或许能轻罚，最多维持原判，没想到却盼来了一个重罚，而且是绞刑。当局为了表示重视，还专门从法国进口了一台绞刑机，结果法国人生产的机械质量不过关，或许由于洪述祖身体太肥重，绞刑机将他的头颅切了下来，顿时血流满地，现场非常恐怖。行刑前夜，洪述祖在狱中自做一副挽联：“服官政，祸及其身，自觉问心无愧怍；当乱世，生不如死，本来何处着尘埃。”

刺宋案发生后，赵秉钧称病不出。国民党开会，要求赵秉钧前去接受质问。赵秉钧不愿前往，便派王治馨前往。王治馨是内阁要员，不仅是内务部次长，还是顺天府尹（京城市长）。这王治馨是山东莱阳人，妥妥地山东大汉，心直口快那种。国民党党员的群起质问王治馨，要求国务总*理赵秉钧为刺宋案负责。王治馨回答道；“杀宋决非总*理，总*理不能负责，此责自有人负。”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将这句话登报，暗指大总*统袁世凯应为刺宋案负责。袁世凯看到报纸后非常恼火，他愤愤地说：“王治馨此人太过可恶，这样措辞，实在是太不检点！”

王治馨只用一句话就把自己置于险境。不久之后，就有人举报他贪*污，当局以“声名恶劣”为由免去了他的职务。很快，他贪*污的事实被查实，袁世凯下令将其逮捕。袁世凯将此事交由大公子袁克定去办，袁克定将王治馨直接送到大理院（相当于最高法院），审讯后直接枪决。

北洋政府要员章宗祥后来回忆此事，认为这样杀王治馨是违法的，因为大理院是终审机关，此前从没有直接开庭审案的先例。北洋政府要员的贪腐也不是一个两个的事，做官做到顺天府尹这个级别，仍被拉出来直接杀头的就王治馨一人。贪腐只是王治馨被杀的原因之一，甚至未必是主要原因，王治馨死在自己那张没有把门的嘴巴上！

宋教仁被刺杀后，北京国民党总部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。王治馨到会还公开发表了一番言论：“去年应桂馨到京，向赵总*理自告奋勇，要杀害宋先生。关于这个问题，总*理曾经向大总*统请示过，大总*统认为彼此政见虽然不同，暗杀绝不是个手段，所以没有同意。由此可见，宋案与总*统与总*理都无关，完全是应桂馨和洪述祖他们搞的。事情发生后，总*统怀疑总*理干的，总*理怀疑总*统干的，其实都不是。刺客的供词是胡说，大家千万不要相信。”王治馨这番言论让参加追悼会的众人非常震惊，因为无意中他已经将总*统与总*理在刺宋案中的矛盾公开化。

宋案发生后，所有证据都指向赵秉钧。袁世凯也有意让赵秉钧去顶罪，但是赵死活不肯就范。但是，胳膊怎么能拧得过大腿呢？赵秉钧死后，冯国璋曾感慨地说：“像是赵秉钧这样为大总*统出力并负谤的人，尚不能自保性命，以后谁还肯为总*统效忠呢？”冯国璋是北洋政府的核心成员，他掌握的内幕消息应该级别极高的，所以，他说这话应该不是信口开河。

赵秉钧死后，有人做一挽联：“盖世功名工策划，一生论定是权谋。”集权谋为一身的赵秉钧，最终死在了权谋之下！

陈其美后来也死于暗杀，暗杀陈其美的人再被暗杀。总之，与宋教仁案有关的所有凶犯（包括嫌犯）都死于非命，不得善终。坊间传言，宋教仁死后封神，寻命于作恶之人。上海的宋教仁墓地门庭若市，人们纷纷去拜祭，以祈求获得保佑。因宋教仁案而死的人岂止这些凶犯、嫌犯，还有双方将士以及被战火荼毒的数万百姓的性命！

在上海滩，有一个人因宋教仁的死而飞黄腾达。此人就是上海法租借巡捕房的华捕——黄金荣。正是他带人在租借抓住了武士英和应桂馨。租借当局非常赏识黄金荣的才干，称他为“租借治安的长城”，并升他为法租界唯一的华人督察长。黄金荣走得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发展路线，一方面他是租借华人巡捕、督查长，另一方面，他广泛结交各种江湖势力，更是以青帮大*佬身份广收门徒，徒子徒孙多达两万多人，遍布各行各业，包括地痞、军人、政客、戏子、车夫、舞女、杀手、响马等。正是依靠这些三教九流各色人物，黄金荣建立了一个遍布上海的网络。在上海滩，没有黄金荣破不了的案。

有一次，法国驻上海总领*事馆**樊尔谛和妻子前去太湖游玩，结果被活跃在太湖一代的土匪绑架，传出话来索要巨款，否则撕票。法租界当局非常重视，却想不出好办法，于是找来黄金荣，请他设法营救。黄金荣让门徒高鑫宝拿着自己的帖子前去“拜山”，太湖匪首不仅没收钱，还非常有礼貌地将樊尔谛夫妇送到上海。经此一事，租借当局对黄金荣更为倚重。

黄金荣对外说是自己是青帮“通”子辈，比“大”字辈的陈其美小一辈。其实，青帮这些“大”字辈大*佬并没有接纳他。青帮是一个非常严密的帮会组织，收徒有非常严格的标准。按照帮规，收徒弟要“师访徒三年”，然后“徒访师三年”，就是师徒两人要互相考察六年才能正式加入青帮。对于黄金荣这种不管三教九流，总是一网打尽的做法，帮会大*佬们是很看不上眼的。

按照青帮的规矩，局外人以帮会的名义收帖会受帮会严惩。但是，规矩都是为弱者制定，随着黄金荣势力越来越大，张啸林、杜月笙先后加入追随黄金荣的队伍，上海滩三大亨时代随之到来，黄金荣的势力已经超越了青帮，青帮大*佬也不敢贸然招惹他。这时候，杜月笙出面半逼半请青帮“大”字辈仅存的张静湖接受了黄的拜师帖和两万元礼金。黄金荣这才弄假成真，从临时工身份成功转正为青帮正式工，圆了自己“通”字辈的梦想。硬逼着别人接纳自己加入“黑社会”，也只有黄金荣和杜月笙这样的人才干得出来！这也从侧面反映了青帮这个帮会组织在江湖中势力有多大。

不过，那都是后来的事。在陈其美等“大”字辈掌局青帮的时代，黄金荣还只是上海滩的一个小角色。在枭雄陈其美面前，黄金荣只是一个规规矩矩的“小学生”，陈其美让他干嘛他就得干嘛。

赵秉钧之后，段祺瑞暂代过一段时间的内阁总*理，之后掌管内阁的是进步党的熊希龄。熊希龄是中华民国第四任国务总*理，熊希龄内阁又称为“名流内阁”。之所以称为“名流内阁”是因为熊希龄称内阁成员都是“当世第一流的人才”。

熊希龄内阁中不仅有翰林两位、举人两位、侍郎一位、督抚一位，所以“名流内阁”所言不虚啊！

黄兴跟宋教仁是湖南老乡，宋教仁之死让黄兴痛彻心扉。黄兴给宋教仁的挽联是这样写的：“前年杀吴禄贞，去年杀张振武，今年又杀宋教仁；你说是应桂馨，他说是洪述祖，我说确是袁世凯！”